经历过的人才懂：那夜催收电话响起的绝望。

如烟随影

深夜自动取款机的蓝光里，我数着吐钞口磨损的纹路像在数命理线。催债电话总在加班最焦灼时响起，我把手机调成静音，看屏幕上跳动的”未知号码”像看一场无声皮影戏。写字楼保洁阿姨认得所有躲进安全通道抽烟的负债人，她扫走我脚边第七个烟蒂时，忽然说：

“我儿子网贷买的球鞋还没拆封，人就跳了。”

送外卖的电动车把裤管磨出毛边，导航里机械女声报着”您已偏航”，我却绕不开每个红灯前颤抖的余额。便利店临期便当总在八点打折，有天咬到颗发硬的米粒，恍惚想起三年前在日料店用年薪点寿司的狂妄。手机相册自动推送”那年今日”，穿定制西装举香槟的照片下，躺着昨天蹲在马路牙子啃包子的剪影。

妻子把金饰塞给我时，梳妆台抽屉滑出半张泛黄的孕检单。她假装没看见我通红的眼眶，说金价涨得正好。女儿用儿童手表给我发语音：”爸爸，我把小猪存钱罐喂饱啦！”塑料硬币在罐底哗啦作响，竟比催收员的威胁更让人心颤。

暴雨夜躲在24小时自助银行写代码，玻璃门外流浪汉正与西装革履的男人分抽同一支烟。他们的影子被ATM机的绿光投在墙上，恍惚间重叠成第三个佝偻的剪影。凌晨四点走出大楼，看见清洁工在撕信用卡广告，那些”轻松贷”的碎片在风中翻飞，像极了当年她儿子没能拆封的球鞋包装。

昨夜梦见自己变成桥洞下的青苔，在混凝土裂缝里吮吸漏下的月光。醒来发现是楼上鱼缸渗水，那抹潮湿的绿意却顺着墙缝蜿蜒而上，在网贷广告遮盖过的墙皮上，长成倔强的形状。